Tin-Tin小事紀

為了一個不怎麼樣的理由，
我終於在這個夏天第一次徹底失眠。
除了在MSN上面與佳鴻說晚安時，的確一度有點睏，也真的打算馬上要去睡；
在之後卻是不可思議地出現了怎樣都無法入睡的困難。

在什麼之後呢？
在反覆又讀了一次自己始終沒進度的論文計畫之後，
我先是有一點無奈的憂鬱，
數度試圖專心思索該怎麼繼續寫下去，很快就因為腦筋一片空白而放棄。
在那之後，
找了幾個旗袍的樣本照片，那是我計畫要讓媽媽在我的婚紗照中入鏡穿的；
很快地，因為一股越來越濃的罪惡感莫名其妙竄入腦門，
我結束這樣工作。
在這之後，
關掉電腦，我讓自己以很輕鬆的姿勢躺在床上，
覺得一邊看這星期的商業週刊，也許是一邊最快入睡的好方法，
結果在看完這一期的主題報導：「夠膽才會贏---不試，是人生最大的失敗」
不知道怎麼回事，
我原本已經空蕩蕩的腦子馬上像是被一顆重重的大石頭墜落在上面，
既完全再不可能思考，也已經把僅剩的一點點睡意完全彈出頭顱之外。
雖然，在做了這麼多事情之後，
加上今天剛剛開始的生理期，
我真的已經很累很累，眼睛也很痛很痛了。

可是睡不著。

我看到今天下午去八大美術社買的那一袋釘好的畫布和油性粉彩筆，
心情好很多，
比小孩看到新買的玩具還要充滿期待，
我決定開始畫畫。

畫布是很粗的麻布上一層油畫底色，是專門用來畫油畫的。
我想起高中的時候，跟爸爸拿一個月兩千塊錢的學費，
去跟著住在學校對面的一個老師學畫畫。
平常很愛畫，進了拿炭筆摹靜物並且放著台北愛樂電台的小小公寓，
我卻老是畫著畫著畫到不自覺聽到炭筆掉到地上的聲音，
才尷尬地發現自己又睡著了；
要不然，就是用挫敗又困窘的精神想辦法解決因為太多手汗造成的髒污畫面。
也不完全都是因為這樣，反正後來我就沒繼續學畫了，
所以我也還只學到水彩，連油彩怎麼調來用都沒看過；
所以我決定在這個釘好的畫布上面，只用蠟筆和油性粉彩筆塗塗抹抹就好。

可是一但當我開始畫畫的時候，
剛剛那些之前之後的烏煙瘴氣就忽然間都漸漸飄散淡開了，
用鉛筆把輪廓和位子都大概勾勒出來之後，
太陽穴的位置開始覺得輕鬆一點，心情也很平靜。

我用力地把膚色的蠟筆大片大片地塗抹出臉頰，
一遍又一遍地重疊增加厚度讓筆觸看起來濃厚有層次；
每疊上新的一層都像在原有的底色上旋轉滑動著花式溜冰的舞步，
越來越滑，每一次旋轉和跳躍都越來越大膽熟練；
用手指的力量壓著筆尖順著手腕的弧度做一個圓弧的結尾，
就喜歡把畫一半的圖拿得遠遠地先看一看，
然後就開心得對自己微笑了起來。
再又埋頭，繼續下一個圓舞曲。

而我常常覺得畫畫的時候最享受的過程，是幫娃娃搭配衣服的時候。
前面堆堆疊疊得一層又一層的臉啊脖子，都是在努力低著頭往上攻頂，
開始畫衣服的時候，得意自在地像是在山頂的涼亭上吹風，
拿顏色花樣來玩遊戲，總是最吸引人的部分。
最好笑的是畫著表情的時候，
微微笑的捧花女孩我就跟著嘴角輕輕上揚，
蹙著眉也才畫得出心裡犯嘀詁的小女生。
因為很怕被在旁邊看到的人笑，我老是有點刻意壓抑自己的表情。

快畫好的時候，發現新買的筆似乎顏色不夠飽和，
我翻出一盒老古董來用，
這老古董是17歲時，我那幾個寶貝好朋友幾經試探、偷偷買來給我的禮物，
從收到的第一時間就滿心珍惜到現在，其實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都捨不得用它了。
而拿著這僅存的幾枝油蠟筆塗塗抹抹的時候，
才再度發現相信與愛的力量可以有多大，
拿筆的手畫出來的線條，乾淨又確定；心情，開始出太陽，吹涼風。

老實說畫完的時候我已經開心起來了，
我用肥皂攪和點水好起更多的泡泡，一遍一遍搓著手指上亂七八糟的顏色，
再細細除去指縫裡面卡住的蠟筆碎屑；
有一種錯覺，
彷彿看到是媽媽拉著我的手，溫柔洗去我從小到大每畫畫必定渾身沾染的顏料。
一回神，
我居然難得地在獨處的情況下，笑出聲音來了。

人生也許第一次或第二次因為失眠而整晩沒睡的凌晨，
忍著眼睛的疲勞想在第一個時間把心情紀錄下來。

心裡面想的是，
還好，還好我有喜歡畫畫的能力，
至少我可以靠著自己的力量支撐著自己的一點什麼；
讓我在一個快要什麼都不相信自己的低潮裡面，
還能從自己裡面找得到不會被吹倒的樹根。
而我明白，這樹根之下，
長期以來層層疊疊在土裡面滋養著的，是愛，相信，也許還有期待。

我的樹要發芽，要長起來，
一定要高高地站起來，
來打開我的樹蔭，給我愛的人樹下開心無憂地乘涼，每一個人都在。